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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女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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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 女人

趙予安撿了根棍兒。

筆直滑溜的樹棍兒, 不知是哪棵倒黴樹的樹枝被積雪壓折了,埋在雪地裏藏了好久, 被她踩到了,這才重見天日。

她舉著那根棍兒,想象自己是格蘭芬多的屠龍戰士,用魔杖把陸贏川變成一頭雪白的羊駝——他唯一的攻擊力就是朝她吐口水,當然,這只會加劇他的死亡速度。

李有民揣著手回來了,看到她嘿嘿一笑, 黑紅的臉上透著憨厚。

趙予安沒理他。果然有了阿潔那一出之後,她再見到這大叔, 怎麽看都感覺其透露著不老實。

心煩氣躁,應該耍棍。

她在院裏揮舞棍棒,卻一心二用,豎著耳朵聽那邊站著的陸贏川和李有民的交談。

陸贏川走過來,視線在那根筆挺的棍子上停留了一下,又移到把棍兒舞的虎虎生風的趙予安身上,她眼觀鼻鼻觀心, 仿佛世界裏只剩下那根棍兒。

陸贏川面無表情道:“外面這麽冷, 你在找死, 還是找打?”

“我在找一頓,死打。”棍子被舞了個劍花, 朝他面目直直戳來。

“……”

陸贏川奪過她手裏的棍,拎著她的後衣領把她提溜進屋子,趙予安尖叫:“你咋搶我棍兒呢!”

“現在是我的了。”他面無表情道, 撫摸了一下棍子光滑的手感,不錯, 新武器很趁手。

“陸贏川你搶人東西幼不幼稚!你丫明明就是自己想玩……”棍子一捅,把門帶上,將她的抗議呱噪阻隔。

他深吸一口氣。

世界終於清凈了。

*

晚上,趙予安翻來覆去睡不著。

她斜睨了一眼睡在地上的男人,他雙手枕在腦後,呼吸很均勻,像是睡著了。

趙予安躡手躡腳爬起來,踮著腳到他頭頂,伸手夠棍。

棍子到手,她心裏美滋滋的。還能讓你欺負到我頭上了?真以為山中無老虎,猴子稱大王的時代到來了嗎?

月色如水,男人睜開眼,幽幽的看著她。

“……你幼不幼稚。”

“沒辦法,”趙予安摩挲著棍兒,聞言聳了聳肩,“我們年輕人都這樣。你太老了,難怪我們有代溝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們白天的對話我聽到了,他一無所獲,不代表我們會啊。如果我們自己去問村長和那些村裏老人們,會不會能問出點什麽?”她忽然道。

陸贏川坐起身:“李有民是土生土長的坪村人,你覺得我們兩個外鄉人去問,會比他去問更合適?”

“你說會不會,”她猶豫了一下,壓低了聲音:“他們都統一了口徑,對這個人守口如瓶?”

陸贏川淡淡道:“不知道。所以我明天早上會和李有民出門,再去證實一下。”

“我也要去!”

“不行。”

“怎麽,你還能阻攔我出門啊?陸贏川,好狗不擋道!”

“趙予安,好驢也不亂叫。”他閉上眼,翻了個身結束對話:“快睡吧,讓睡眠滋潤一下你核桃仁般晶瑩剔透的大腦。”

“……你在諷刺我腦容量小還沒有褶???”

“……我可沒說。”

*

第二天雪停了,趙予安也早早醒來。

房子裏只剩阿潔一人,她說陸贏川和李有民天微微亮就出門了,天知道起的有多早。

陸贏川在早起方面,真是天賦異稟,他從不賴床,極其守時,做事效率極高。趙予安覺得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選打工人?

但趙予安不喜歡陸贏川的態度,他的態度就好像她只會毛手毛腳礙事一樣,是那種給寵物洗個澡都會把寵物和洗澡水一起潑掉的蠢蛋。

她不是。

所以她吃完了飯,決定自己去後山走走。

*

劉小琴今年五歲了,她就住在坪村靠近外圍的後山邊上,那裏住的是全村最窮的幾戶人家。這天,她照例幫媽媽搓完玉米和花生後,獲得奶奶首肯的一點自由時間,獨自一人跑到後山去

她有個大大的腦袋,和極不協調的纖細四肢,小身體蘆柴棒似的,蹲在地上用枯樹枝在地上塗抹。

視線裏突然闖進一顆大白兔奶糖。圓滾滾的,薄薄的糖紙包裹誘人的奶香,她就吃過一次,知道那口感糯嘰嘰的。

劉小琴吸了吸鼻涕,沒敢接,擡起小臉看到一個面生的漂亮小姐姐。

那小姐姐笑瞇瞇的看著自己,粉嘟嘟的嘴巴一張一合。劉小琴卻指指自己的耳朵,搖了搖頭。

趙予安有些驚訝,她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挺機靈的小丫頭居然是個聾子。

棍在雪地上劃字,她歪著頭和劉小琴大眼瞪小眼。

——小妹妹,你叫什麽名字呀?

——劉小琴。

——你為什麽不吃糖呀?

——因為只有一顆。

嗯?趙予安知道好事成雙,想不到現在的小孩子吃糖也要圖個吉利數字。

這次大白兔奶糖變成兩顆,遞到她面前。劉小琴擦了擦臟兮兮的小手,舔了舔唇,把糖仔細揣進兜裏。

——小琴,你有沒有聽大人聊起過,一個叫張愷的人?

小丫頭看著地上的字,茫然的搖了搖頭,忽然看著遠方面露喜色,噔噔蹬蹬地跑了過去,小腳踩過地上的那行字。

趙予安看著她撲入花襖女人的懷抱,咿咿呀呀的比劃著,掏出奶糖珍惜的撥開糖紙,塞到女人嘴裏,咧著嘴指著自己。

花襖女人目露感激之色,牽著劉小琴朝趙予安一扭一扭的走過來。她走路姿勢很怪,腳一撇一瞥的。離的近了,趙予安才發現她遠比看上去年齡要小,但那種強烈的疲憊感和憔悴,讓她看上去膽怯又蒼老。

她張了張口,剛想說話——

就被一個沖過來的男人一巴掌扇翻在地!

女人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,又忌憚什麽,把嗚咽聲壓得很低。劉小琴捶打男人的腿腳,但被粗暴的一把推開,摔倒在雪地的泥濘中。

“臭婆娘,你又想做啥子?你還想做啥子?”男人粗粗壯壯,一臉兇相,擡手就是鉚足了勁兒的幾拳,錘的女人不斷哀求,左眼烏青了一大片。

女人和小孩哀哀哭泣,男人卻只顧洩憤,在弱者的哀求中獲得了快感,踹的越發用力。

趙予安目瞪口呆,一股無名之火,順著她的心臟一直蔓延到兩顆攥的緊緊的小拳頭上。

當她反應過來時,自己已經一聲怒吼撲過去,將棍子劈裏啪啦地招呼在粗壯男人的背上、那四處揍人的手臂上、那踹倒孩子的小腿上。

“你又是哪根蔥?”粗壯男人轉頭,三角眼目眥欲裂,“是這臭婆娘找來的幫手嗎?那連你一起打!”

趙予安靈巧躲過他的攻擊,一揚手,手心裏握著的一把雪混著泥巴劈頭蓋臉砸在男人臉上,男人呸呸吐出泥水,大吼了一聲朝她撲來——

趙予安後退兩步,握著棍子的雙手微微顫抖。

有人按下她手裏的棍子,飛快地將她拉到身後,然後以一個漂亮的小擒拿手,牢牢將男人制服。

男人那麽粗壯,但在他手裏跟只小雞似的,毫無還手之力。

大佬啊!

趙予安熱淚盈眶,顫顫巍巍走上前去,那聲道謝就卡住了。

陸贏川冷著臉,手上加了力,男人連連呼痛。

他身形高大,面沈如水,無視著男人虛張聲勢的叫囂和擼袖子,只和一旁的李有民低語了幾句。

李有民點點頭,將男人拉到一邊。兩人交涉了一番,李有民遞過一沓錢,男人伸著油膩膩的手指貪婪的點了一遍錢,臨走時還憤憤的又給了花襖女人一耳光:“都他媽因為你惹事兒!”

花襖女人抖如篩糠,又不敢反抗。男人回頭挑釁的看了一眼趙予安——你不是為她出頭嗎?我打自己老婆,你能怎麽個法子嘛?

“你!”趙予安氣的又想沖上去給那家暴男一棍。

陸贏川臉色稍沈,唇線抿的很直,一把將她滴溜兒回來。

趙予安怒火中燒:“明明他先打的人,你為什麽還要給他錢??他回去會把她們都打死的!”

“不會打死。”他沈聲道:“那男人禁不起這個損失。”

他答非所問,趙予安看著遠處三人的背影,那男人粗暴地拖著一大一小,她急的額上沁出了汗珠。

李有民見狀囁嚅道:“姑娘啊,這個劉鐵他打媳婦兒,在我們村兒是出了名的,村長也來勸過,都沒用!畢竟是人家的家事。你前腳剛走,人家門一關,該咋著還咋著……”

陸贏川奪過趙予安手裏的棍,淡淡道:“你聽見了嗎,這是人家的家事。”

趙予安匪夷所思:“我一直以為你是看著冷漠,今兒才知道你是從裏到外都是大寫的冷漠!”

“我一向這樣,難為你今天才發現。”他從來不是什麽爛好人,不像她:“很多事情你一時幹預,並不會讓事態按照你想要的方向發展,反而有可能會更糟。”

“我只知道現在坐視不管,已經夠糟糕了。”她冷冷道。

*

那晚,趙予安睡得很不好。

陸贏川告訴她,他已經核實過村長和那些村裏頭老人的話,他們確確實實不認識張愷這個人。

如果他們的話屬實,那麽,要麽這個人用了什麽辦法,很小的時候就改頭換面,沒在這個村子待過。要麽,就是壓根兒不是這個村子的人,信息有誤。

如此一來,求證的難度就更大了。陸贏川已經在讓人打聽,名字在方言讀音裏相似的村子有哪幾個,應該這兩天就會有消息。

趙予安“嗯”了一聲,沒再說話。

失眠到半夜,她終於模模糊糊睡去。夢裏,坪村變成一張吃人的巨口,將所有好的壞的、骯臟的稀碎的,通通一口吞下。

血盆大口中,盡是被攪碎的肢體。而白天被毆打的花襖女人,她被鎖鏈牢牢捆著,壓抑的哭嚎聲淹沒在一片毛骨悚然的咀嚼中。

她猛地驚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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